来自河北省枣强县的两位农民高若增、王长泉举行“谢财神发布会”——他们要感谢的“财神”是十几年前所谓有“历史问题”被下放农村的12名技人员，当初帮他们建立了一个水暖厂。此前，这些技术人员已获得“”返回北京。

  两位40多岁的农民，穿着西服，系着领带，显得还有点不大自然。现场气氛热烈，与室外的严寒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位农民在京城大模大样地举办新闻发布会，这是破天荒的事，一时间，引起强烈反响。新华社、《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和首都的报纸、电视台、电台纷纷以《农民企业家进京谢财神》为题竞相报道。

  这两位农民办的企业叫枣强县水暖厂。十年后的1993年，这家工厂组建成为中国天元散热器集团。

  自中国天元散热器集团成立之后，枣强县陆续组建了河北兴达企业集团、河北征天企业集团、河北新中国化学工业集团、河北弘飞线缆集团、河北长胜企业集团、河北国联企业集团和河北西海化工集团。

  这八家集团，可以用“企业航母”来比喻：阵容齐整，规模巨大，享誉全国，领一时风骚。

  乡镇企业的前身是社队企业（副业）。“社”是指人民公社，“队”是指生产大队和生产小队。

  1978年以前，已经实行了二十多年的人民公社制度把农民牢牢地拴在土地上，“大锅饭”的弊端毕现无疑，农业效率的低下到了让农民连吃饭也成为问题的地步。穷则思变。于是，生产大队和生产小队都偷偷地自发办起了副业。

  何为“副业”？这是相对于“正业”来说的。当时的口号是“以粮为纲”，种地是“正业”。不务“正业”，去搞加工、办工厂，所以叫“副业”。

  当时有一句话：“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在“极左”路线的眼皮子底下从事非农活动，是要冒政治风险的。但急于改变贫穷落后面貌的农民所开办的副业摊点，还是像野草一样快速地发展起来了。

  能找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社队副业生产的照片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张照片拍摄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是某生产大队副业组的原址，大门左侧刻有“人民公社万岁”字样，很有年代感。由此，我们大家可以想象当初的情形

  当时，全县26个人民公社、553个生产大队、2055个生产小队相继兴办副业摊点。

  各公社都办有综合厂，主要加工制造翻砂工具、橡胶制品、电线、铝制品等，小有规模。而生产大队和小队开办的副业摊点就五花八门了，比如肥皂、木器、橡胶、玻璃钢、棉油作坊、玻璃、电器开关、砂轮片、水胶、汽车拖斗配件、刹车片、轧花、铝锭、铜锭、织带、碱面、提勾压勺等。一句话，凡是能赚钱的、能迅速“变现”的都做。

  为什么叫“摊点”而不叫“企业”或“工厂”？因为，生产大队或生产小队所办的加工点，大都规模很小，有的只有一两间土坯房；人数很少，有的只有几个人；产品简单，大多是没什么技术上的含金量的粗加工，很难将之称为“企业”或“工厂”。

  有资料显示，到上世纪70年代末，全县各类工厂（摊点）已发展到1662家，年纳税规模333万元。1970年至1975年，全县社队工副业总收入达2.44亿元，获利润1.03亿元，其中有4579万元用于农田水利基本建设。1978年末，全县工副业队、组和综合厂有1662个，固定资产总值775万元，全年总产值6822万元，利润1795万元，税金333万元。

  1984年3月2日，国务院正式发出通知，将社队企业改称为“乡镇企业”。作为一个新的、独立的企业形态，乡镇企业第一次浮出了水面。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这是当时全国的共识，更是枣强县委县政府和全县人民的共识，并付诸行动。

  1984年夏，加会乡召开发展乡镇企业会议（会场设在室外，简易的条凳，朴素的衣着，真实再现了当时的经济情况）。前排左一为扈传涛、左二为扈传雪，十年后成为“八大集团”中的两位董事长

  乡镇企业的发展历史，是一个宏大的叙事。本文只简略罗列其间一二，即可窥见当时的轨迹。

  ——1984年，枣强县委提出“鼓励机关单位和干部经商办企业”和“鼓励国家干部、科学技术人员到乡镇企业中任职，不惜重金聘人才，不拘格用人才、多种途径育人才”的发展思路，并出台有关政策。

  ——1991年，枣强县委提出建立发展乡镇企业“三力合一”的激励机制，一是财政包干给压力，二是乡镇升级和乡镇企业升级给活力，三是部门服务给助力。时任县委书记郭庚茂在全国乡镇企业工作会议上作典型发言（当时是唯一一个县级领导作典型发言）。枣强县发展乡镇企业“三力合一”激励机制的经验刊登在《大内参》上，各大报纸纷纷宣传。1991年第70期新华通讯社的《内部参考》发表记者包永辉的特稿《关键是人“活”起来——枣强县推行“三力合一”机制调查》；1991年的《半月谈》《探索与求是》《农村改革与发展》《河北员》以及《河北日报》等报刊先后载文评介赞扬。“三力合一”激励机制在全国进行推广，全国各地纷纷邀请县领导做经验介绍，赞誉声极大，启示性极高，广东、黑龙江等一些省、市派考察团到枣强学习、取经。

  ——1980年代中期，全县乡镇工业的收入为县内经济的二分之一，号称“半壁江山”。至1990年代中期，则有“四分天下有其三”之说。

  ——1993年底，全县乡镇企业已发展到9800多家（含村办集体企业和摊点），从业人员达5万多人。

  ——1975年，恩察公社（今恩察镇）李雅科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李永怀，办起油脂化工厂。

  ——1979年，李立辰在唐林公社（今唐林镇）领办唐林电线年，扈传涛在加会乡（今嘉会镇）创建枣强县通讯电缆厂。

  乡镇企业最让人惊奇的地方是，它们是怎么从几乎空白的状态中突然发展起来的？农村，没有原材料，没有技术，没有熟练的工人，甚至连销售的渠道也没有。这些一无所有的农民是怎么把工厂搞起来的？

  这八家企业的成立时间不同，但起点近乎一致——白手起家，经历了羽化成蝶的发展历史。几乎所有的生产要素大都是从国营企业那里“借”来的，很多设备是国营企业淘汰下来的，技术是“请”来的。这就是“农民创世纪”的状态。

  高若增、王长泉等8位农民冒着政治风险，自筹资金2000元，邀请所谓有“历史问题”的沈方白等12名技术人员，建起了马屯水暖厂（后更名为枣强县水暖厂）。上世纪90年代枣强县水暖厂生产车间

  ——新中国油漆厂是八家工厂中的唯一的村办企业。1975年，李雅科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李永怀，在村中办起油脂化工厂，生产皮带蜡、精炼油，后办起树脂胶调合漆厂。1984年，采用股份制形式，与天津石化公司和中国石化总公司联营办起新中国油漆厂。翌年6年底完成产值904万元，利税88万元。被时任省委书记邢崇智称赞为“一锤子敲响了河北”。

  ——枣强县染料化工厂，1978年起步时，“”刚刚结束，公社干部在办不办的问题上举棋不定。当时，原在天津市工作、“文革”期间因遭受迫害而下放枣强的化工技人员梁殿衡，毛遂自荐，在几间将要倒塌的土坯房前，买来几口大锅搞废酸回收加工。

  ——枣强县通讯电缆厂，1984年扈传涛组建时，以饲养棚作工房，是土打土闹的小作坊。扈传涛大刀阔斧，引进资金和人才，企业迅速扩张。

  ——马朝亮是八个厂长中最年轻的一位。1988年，贷款建起了几间化工车间，成立西马染化厂。后，与巴基斯坦海金赛仁公司联合创办河北西海染化有限公司。

  5月，裴全根弃政从商，与北京橡胶一厂达成合作意向，在70亩蒿草地上创建了京枣胶鞋厂（后改为京力鞋业有限公司），踏上了创业之履，建厂当年即为第11届亚运会提供胶鞋7000双。京力鞋业有限公司大门

  枣强县水暖厂组建为中国天元散热器集团，拥有铸造、化工、轻纺、电子、印刷、建筑、运输、农副产品加工、实业开发、贸易物流等10大行业、28家企业，干部职员3500余人。基本的产品有11大类各种各样不同型号的暖气片，在河北省和全国行业评比中，6次蝉联第一名，荣获全国同行业最高荣誉“银质奖”。产品进入美国、俄罗斯、土耳其、台湾、香港等国家和地区的市场，获得出口业务经营权，年出口暖气片7000多吨，创汇400多万美元。先后被命名为省部级先进企业，获“河北省百强企业”“全国500家最大乡镇企业”等称号。枣强县水暖厂大门

  1988年，时任河北省委书记邢崇智（中）视察枣强县水暖厂，并题词“把马屯建成明星镇”（左二为高若增、右二为王长泉）

  ——1995年，京枣胶鞋厂组建为河北兴达企业集团，由橡胶、裘革、玻璃钢、养殖等8大行业、25家企业组成。当年实现产值3.1

  3.05亿元，利税3948万元。主打产品是与北京橡胶一厂联营生产的运动鞋，外销东南亚、美国。“京枣”牌布面胶鞋，被评为河北省名牌产品、河北省著名商标，获得“国际新技术名优产品博览会金奖”。兴达集团办公大楼

  ——1995年，枣强县染料化工厂、中外合资河北华联包装有限公司等16家企业组建为河北国联企业集团，生产化工中间体和染料。产品国际领先，填补多项省内空白。先后被评为“省级先进企业”“河北省乡镇百强企业”。

  ——1995年，新中国油漆厂组建为河北新中国化学工业集团，拥有油漆、树脂、染料、化工等6大行业、25家企业。

  枣强县通讯电缆厂组建为河北征天企业集团，干部职员345人，总资产1.45亿元，生产8大系列400多种规格的通讯电缆。通讯电缆产品获得省高品质的产品，年生产能力达百万对公里，产品畅销全国。所产“征天”牌通讯电缆为省高品质的产品，获“中港产品博览会”银质奖、“北京产品博览会”精品奖。先后被省政府命名为“省级先进企业”“河北省百强企业”，被农业部命名为“全国乡镇系统先进企业”。河北征天集团办公大楼

  ——1996年，唐林电线厂组建为河北弘飞线种产品获邮电部门和中国人民入网证书。1998年，被国家经贸部门定为城乡电网改造产品定点厂。

  河北省质量千里行质量信誉企业”“河北省科技星火示范企业”。弘飞”商标被评为著名商标。弘飞集团办公大楼

  各项指标均达到国家邮电部标准，获河北省名牌称号。被评为“省级先进企业”“河北省百强乡镇企业”“全国乡镇企业先进企业”。长胜线缆公司办公大楼

  2000年2月，枣强县组织部分乡镇企业家到美国考察。左一为马朝亮、左二为李立辰、左三为扈传雪、右二为扈传涛

  2006年7月，时任河北省省长郭庚茂（中）到枣强视察，并接见部分企业家（右一李永怀、右二扈传涛、右三高若增，左一李立辰、左二王长泉，左三为时任衡水市副市长邹立基）。1984年至1991年，郭庚茂先后任枣强县县长、县委书记；2008年至2016年先后任河南省省长、省委书记。他主政枣强期间，是枣强乡镇企业加快速度进行发展的时期

  。——河北征天企业集团董事长扈传涛先后获得“省级优秀企业家”“省级明星乡镇企业家”“全国乡镇企业家”称号。

  ——河北弘飞线缆集团董事长李立辰先后获得“省级优秀企业家”“省劳动模范”“全国乡镇企业家”。

  2000年，枣强县委县政府制定《枣强县国有企业和乡镇集体企业改革实施意见》，在县办工业改制的同时，进行乡镇工业改制。通过股份制改造、破产出售等方式，至2006年，乡镇企业全部转为股份制或民营。

  在这个大潮涌动的时代，人们更乐意向前展望而不是追忆过去。但是，创造历史的人们是永远都不可能被遗忘的。

  乡镇企业，是中国农民的伟大创造。在看待乡镇企业的问题上，有过一个十分诚恳的评价，他称之为“意料之外的异军突起”。1987年6月12日，他在接见外宾时指出，乡镇企业的发展是农村改革中中央绝对没预料到的最大的收获，突然冒出来搞多种行业，搞商品经济，搞各种小企业，异军突起。乡镇企业每年都是百分之二十几的增长率，持续了几年。这说明中央制定的搞活政策是对头的，这个政策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田德信）2、《枣强县志》（王桓主编）3、枣强县档案馆关于《枣强的厚度》 这是一个系列，说说枣强历史上的那些事儿。像其它地方的人写文章都要说自己的家乡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一样，我当然要说枣强是风水宝地，人杰地灵。这是我的初衷，也是动力。有一首民歌叫《谁不说俺家乡好》。 历史，有长度，有宽度。西汉元朔三年置县，这是枣强的长度；地理形胜，人文荟萃，这是枣强的宽度。“厚度”是怎么回事儿？开篇你看到的第一行文字就说了——触摸历史印记 感受历史温度。再多说一句：就是透过历史的长度和宽度，挖掘历史的积淀和底蕴，展示历史的温情，表达对历史的敬意。所以起名叫《枣强的厚度》。